[五伏] ALL Devour 43

43.



“你说…...”


魔族重复,面上没有一丝波澜。


“爱?”


男人的嗓音里淌著电,提到那个被刻意加重的字眼时,大气发出嗡嗡低鸣,似雷行走午后的低云。

崩落的灰蓝色银河在那双眼瞳里失序焚烧,残星随著男人的视线溅落伏黑惠的面颊,带来针刺般的烧灼感。

伏黑惠忍不住闭上眼,无比鲜明感受到五条悟的气息虎视眈眈地围绕。


“我知道魔族对爱的认知止于诅咒,所以我会用你能理解的方式来表达。”伏黑惠再次睁开眼时,金色咒印再次显现在那双翠绿的宝石中。

一黑一白的犬神在他身侧发出呜呜低鸣。

五条悟发出冷笑:“就凭那些连我的一根头发都伤不著的小动物?”

“就算那双眼睛能看透一切,我仍认为五条先生太小瞧十种影法术了。”伏黑惠说,“禅院家世世代代追求的术式,它并没有你想像中的弱,只是你不了解它的真貌和价值。最初的十种影法术跟世人所理解的相差极大,它最初不是这个名字,召来更不只是神的虚影,而是真正的高天原的子民。”


十种影法术是高天原子民对人族的恩惠,只不过神的偏爱并不是毫无代价。

纵然有著无限的寿命,高天原居民的耐心缺非常有限,代价必须在一年内支付。

伏黑惠扳著指头细数,“以我为例,一年后,阎魔会索取我的左眼,伽内什将来收取我的头颅,月兔会带走我的四肢,而迦偻罗预订了我的心脏。”


代价之大,首代术师开发者很清楚唯有将必须付出的代价降低,十种影法术能被真正泛用。

心脏处传来阵阵抽痛,青年垂眼看向长袖无法遮蔽的腕部,一点一点的墨色沁了出来。

既然打定主意唤醒记忆和力量,自然也得成承担与之相伴的诅咒。

耳边回荡著虚幻的幽魂哀鸣,他想他应该还有足够的时间,前题是他耐得住疼痛。


青年深换了一口气,语调平稳的没有半点波澜:“你可以说那是文字的卖弄,钻了契约的漏洞,十种影法术某种程度上已经多离最初跟高天原立下的契约,当中参杂了许多杂质。”

伏黑惠搙了搙白犬背上厚实柔软的毛皮,竖著金色瞳孔的犬神用湿漉漉的鼻子回碰他的手背。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换出犬神的场景,在那枯燥乏味的孤儿院里,在他以为自己的饥饿是一种缺陷而试图隐藏起来的日子,陪在自己身边的伙伴一直都是这两只黑白狗儿。

“术师的承袭者初始只会得到两只影犬神,术师需要跟犬神逐个调伏其余的九个影式神,已完成调幅的影式神能由术师自由运用,辅助术师成长,直到调幅所有十个式神虚影为止。”


唯在十个式神都被调伏,术师才能窥得法术的真貌,招来高天原子民真身,也是只有这等资质的术士才有被当作代价支付的资格。

这一切听上去合情合理,也完全满足高天原居民高傲的自尊,所以他们默许这份被偷换概念的契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借出自己的虚影。


伏黑惠接著说:“但他们不知道代价永远不可能被支付,不知道自己平白借出了力量。因为术式里被刻意设下一个有著跟式神真影相仿的实力、非神非魔的守门人,他被设计成十影的一部份,却从没人成功将他调伏。他不听从任何命令,但若以调伏为由,到随时能对他进行召唤。”


自此青年脚下曼陀罗盛放,那是自绝望中开出的畸形之花,妖异诡艳,香气如毒,幸好黑暗中无人得见。

他的一切最终都是笨拙的,越是渴求著什么,越得不到什么。想著对方活在比自己快一秒的世界,从头到尾只顾著往前方追逐,连回头的功夫都没有,落下了什么都没能看清。

爱确实是种诅咒,啃食理智,啖食心神,最终旁人所见只会是一个因贪婪而迷失的怪物。


但若这么做能够唤回迷途之人。


伏黑惠拉开双拳,燃与烬,尘世倾颓,生死无惧,死生无悔。

“ふるべゆらゆらと ふるべ。(布留部由良由良止 布留部)”沉熾低緩的聲嗓詠唱祝禱詞,幽光晃進伏黑惠的眼眸。


自曼陀罗的花心,一个高大的灰白身影缓缓浮现。

破布般的衣著无法掩藏那战士一般的体格,看上去就像是个身经百战的死士。他的眼窝处蜿蜒出了两对翅膀,后脑拖著长长的蛇尾,右手臂和白色的剑刃几乎融为一体,左手臂上捆著黑色的佛珠,彷佛在彰显他的狂暴与不可控,他身上捆著大量枷锁,牢牢锁著那两对疤痕累累的臂膀,锁链甚至扎穿他的肩膀和前胸。

他垂著脑袋半跪在地面,即便如此那也是需要伏黑惠仰头的高度。

他并不是式神中体积最庞大的,却是戾气最重的一个。


伏黑惠随手抽出影子,压缩成薄如信刀的暗刃,扎气球般扎穿自己的手背,鲜红色的血液落上影子的瞬间,所有枷锁应声而碎。

他颤颤地开口,嗓音却是那样风淡云轻。


“异界神将魔虚罗,应召而来。”


束缚著异界魔神的铁炼应声而碎。

近乎有三层楼高的魔神踏出一步,大地发出悲鸣。他踏出第二步,日月仓惶隐蔽。他踏出第三步,一枚似船舵的纯白轮轴显现于魔神的头顶。


魔神的面朝向五条悟,咧出比魔族还更像魔族的悚然笑容。



*



白发的魔族稍稍睁大了眼。

有那么一瞬,他确实感到一丝对于未知的颤栗。

他甚至都要忘了种情感式甚么感觉,太多时候他那双眼睛只要一瞬就能看透所有把戏。


异界魔神并不是真的来自异界,他们既不是神族也不是魔族,真身是由各种元素拼装融合出的虚构之神,不上不下,非正非邪,实力也相当平庸的存在。

但男人眼前的这个异界魔神,八岐的鳞片,月读的眼珠和天照的残魄,单拎出来尽是些稀有的无用之物,如今拼凑在一块,魔神右臂上刀刃竟散出会让他感到不快的气息,彷佛是来到一片蓊郁草丛,看似无害,里头却有毒蛇伺机而动。


“是融合出挺有意思的东西。”五条悟说,“但也不过如此。”


为获得力量而舍弃灵敏选择的体格,异界神将的缛点似乎是那样显眼可见。除了那只右手需要稍微堤防,异界神将可能还不如一头笨重的烛龙有杀伤力。


五条悟抬手,黑潮便随他意愿潮式神袭去。异界神将唤来罡风,盲目地挥舞著手中的净化之刃,黑潮凡被触上一点就会大片大片的蒸发。

即使如此,异界神将仍没法挣脱黑潮的束缚。像在泥潭中挥舞著树枝的蚂蚁,纸浆越沉越深。


异界神将发出含有畏怖之息的咆啸,净化之刃猛第一个横批,眼前的黑潮竟画作两办散了,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不知何时拉近了距离的魔族,紫色的风暴在他指尖上凝聚。


紫色的狂潮淹没式神的身影,焚烧万物的烈焰以些微的偏差避开式神后方的青年,留下划破山河的深渠。


山景残败,但这些本就毫无意义,就像这场必然的胜利。


他朝青年走去,猛抬起手,几乎和五条悟一样大的白刃就这样砸落在他的手背上,无下限术式差一点崩毁,甚式得要五条悟动用咒力去防御。


“哈,连眼睛都没有的家伙...”这玩意是真看透了无下限术式唯一弱处是在他的右肩和锁骨连接之处,还是单纯蒙到了这个位置?

没再多想,黑潮拟成巨大的爪子拧住魔虚罗的脑袋,爪子一收一扯,发出肉骨碎裂的声响,然后巨爪狠狠一甩,失去头颅的异界神将就像个破布娃娃被扔到二十尺外的瓦砾堆中,砸出八尺高的沙尘。


尘土飞杨之际,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悬浮于魔虚罗头顶上的八角轮轴如传动齿轮运作的沉重声响,往右侧转动了一格。

那霎时异界神将的咒力就像游戏重启那边回到最满,被虚式破坏掉头部的身躯竟再次站了起来,颈处冒出大量白色丝状物,那东西不断生长堆叠、修补被破坏的头部,最终异界神将的容貌再次显现于众人面前。


“不死的特性啊…”五条悟冷哼,“说到底不过是治愈力大于刚才的攻击力罢,只要在提升破坏威力,这世上不存在真正意义的不死!”


咒力再依此缠绕白发魔族的手臂,像最亲昵无间的恋人,张口却唱著死亡的挽歌。



看著异界神将第五次修复站起,五条悟耗去的咒力一次比一次剧烈,咒力量却没有减少的趋势。


“你被切断他和三毒之海的联系,你知道怎么做的。”似乎是明白他所想,少年沉寂许久的清润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但他所知小的也只限于理论,伏黑惠只觉得唇舌发干,却感觉有什么轻轻按住自己的背心。

“一千两百又零七年,”少年惆怅的声音近在耳畔,似夏日间的林荫,有光也有影,“无论结果为何,在无尽苦痛轮回中,你是我唯一得到的答案,也是他的解脱。”


伏黑惠昂起头,看著白发魔族第八度将虚魔罗撕碎,虚魔罗的残骸一次比一次小片,一小块焦黑的脊椎骨砸在他脚边,甚至掀不起砂土尘烟。

脊椎骨之上,八边型轮轴悄然显现,它发出嘎嘎吃力的摩擦声响,轮轴转了一整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这次异界神将再一次恢复如初,只是没有再像前几次主动朝五条悟发起攻击,他变得更为谨慎,他本应先除掉术师最有威胁力的协力者,然后再除掉术师本身,但再适应万像耗用完毕的情况下,异界神将不得不考虑新的行动模式。


伏黑惠不会给魔虚罗这个机会,毕竟另一双杀气腾腾的魔紫蓝色眼瞳也已经锁定了他。


“शक्र。(注1)”

青年开口,语调虔诚,“高天原的伟大主人,恳请祢听取我的祈求。”

几乎是那个名字出口的同时,周遭空气也跟著发出细小的躁动,薄如细沙的雨幕落了下来,打湿了青年的刘海。


雨珠落在青年苍白的面颊上,那双眼里盛著错过时节的诗,被他阖眼隐去。

“शक्र。”

我所剩的不多,无论是灵魂、血肉还是寿命,这副身躯的一切都能给你,我只希望祢能留下我的影子,让我能伴在他的身后。

“请将祢的幻境借予我。”


这次换我守在他身后,做他的影子。



注1: 帝释天(梵语:शक्र),又称天帝释、帝释,原来为印度教的神明,即因陀罗(Indra),主管雷電與戰鬥,統領空界,後為佛教所吸收,成為佛教的護法神。


TBC.

评论(5)

热度(42)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